■么辰

歌德曾经说：“我愿意清除掉我所有的记忆，好让我每一次看《一千零一夜》都是第一次看。”对于莎士比亚的那些经典悲喜剧，笔者也有同样不切实际的愿望。

伟大的爱情、友谊和善良伟大的人性是《威尼斯商人》永远的主题，这部作品以超绝的故事性和独具特点的人物塑造享誉于世。最近，由国家大剧院制作的《威尼斯商人》登陆北京喜剧院，成为莎迷们不容错过的一场盛宴。要做到致敬经典就应该最大程度地忠于经典，而这一版的《威尼斯商人》无疑做到了这点。

《威尼斯商人》是一出标准的喜剧，你很难相信，即使时间过去了四百年，即使是截然不同的语言和生活习惯，就像英国人评价他们国家的另外一位天才作家王尔德一样，莎翁的这部作品依然可以把明升中国的观众逗得哄堂大笑。与此同时，《威尼斯商人》又不仅仅是一出喜剧，莎翁通过这部作品阐述了自己对于很多人类终极问题的思考。

首先上场的安东尼奥是个愁容满面的角色，他们的朋友有的理解他，有的不理解，安东尼奥直截了当地说：“我把这世界不过看作一个世界，每一个人必须在这舞台上扮演一个角色，我扮演的是一个悲哀的角色。”把世界比作舞台，把人类比作戏子——这个意思在莎士比亚的作品中多有体现，《皆大欢喜》中的杰奎斯说：“世界是个舞台，所有男男女女不过是戏子，各有登场和离场的时刻，一个人的一生中要饰演多角。”《麦克白》中的麦克白说：“人生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一个在舞台上指手画脚的拙劣的伶人。”既然每个人在这个舞台上都已被规定了自己所饰演的角色，就无怪乎他或是名垂千古，或是臭名昭著，或是庸庸碌碌，一切都是命运和性格使然。好朋友萨莱尼奥站在安东尼奥一边：“相信我，老兄，要是我也有这么一笔买卖在外洋，我一定要用大部分的心思牵挂它……凡是足以使我担心那些货物的命运的一切事情，不用说都会引起我的忧愁。”把剧中人还给剧中人，知晓每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是被动的，因为被动难免变得脆弱，这体现了莎翁对于人类的一种体念和同情，他不是站在上帝的角度来写人类，而是站在人类自己的角度，带着安抚的意味来直视人类面临的终极困境。

正像有人说乔特鲁德和克劳狄斯杀死哈姆雷特的父亲是追求真爱一样，莎士比亚总是会留给后来人以很大的想象空间，去重新发挥和演绎他的作品。夏洛克是一个值得人们同情的角色，他觉得自己被安东尼奥这些人瞧不起，因为他们不能忍受犹太商人借钱收利息的行为，而且在周围人眼中，犹太人是异教徒，只配和他们做买卖，不能一起吃饭喝酒做祷告。夏洛克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被人厌弃的野狗（实在还不如夜壶，至少夜壶还大有用武之地），人人都可以踢上几脚。由于在宗教信仰和商业活动等方面备受歧视，夏洛克选择了报复，不仅是为自己出一口恶气，也为了捍卫犹太民族的尊严。夏洛克真的嗜钱如命吗？未必，他在巴萨尼奥提出拿六千块钱——两倍于借款——来了结此事时，说出了这样的话：“即使这六千块钱中间的每一块都可以分作六份，每一份都可以变成一块钱，我也不要它们；我只要照约处罚。”如果换成所谓四大吝啬鬼里的其他三位，可能未必会这样。这使人不由得喟叹，此时的夏洛克或许不再是一个守财奴的形象，而是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了金钱，他只是想借此机会置安东尼奥于死地，来完成自己的报复行为。

正所谓“说不尽的莎士比亚”，如果莎士比亚可以被说清道尽，就不是莎士比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