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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分的竞争、简单的撤并有可能会破坏大学学科发展的生态。这种重点建设的思路亟待转型,高等学校的体系、学科发展的群落需要引起重视。
■本报记者 韩琨
上周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对于兰州大学教育学院的教师们来说,应该是职业生涯中相对特殊的一天。毕竟,那是他们作为兰大教育学院教师身份的最后一个工作日。
7月15日,兰州大学校方正式发布文件,宣布撤销该校教育学院及内设机构。随着教育学院的撤销,校方作出了一系列专业及机构调整与人员安置。
记者注意到,这样的调整并非兰州大学一所学校孤立的行为。近两年来,多所高校的教育学院、高等教育研究所等教育相关的教学科研单位遭到不同程度的裁撤。
高校这种不约而同的行为背后是怎样的逻辑,又反映了我国高校发展中的什么问题呢?
密集的调整与裁撤
宣布撤销教育学院的同时,兰州大学宣布重新组建心理健康教育与咨询中心、慕课发展中心以及兰州大学教师教学发展中心。隶属于原教育学院的应用心理学本科专业和教育经济与管理硕士学位授权点并入管理学院。
人员安置方面,从今年起,兰州大学将停招应用心理学本科专业,而教育经济与管理硕士研究生招生则将继续。教师们则原则上并入管理学院。
同样遭遇身份变化的还有明升中国传媒大学原高等教育研究所的老师们。今年5月前还属于高等教育研究所的副研究员何雪莲,如今的身份变成了明升中国传媒大学新媒体研究院副研究员。
时间继续向前。今年上半年,2001年12月成立的山东大学高等教育研究中心最近被校方撤销,调整到学校党委办公室、校长办公室,并被更名为高等教育政策研究室。
去年11月20日,中山大学印发文件撤销教育学院。同年4月3日,南开大学第二次党委常委会议研究决定,取消南开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的独立处级单位建制,保留机构名称,调整为隶属周恩来政府管理学院的非处级研究机构。
面对这一系列的教育教学科研单位被校方裁减的变化,不仅教育学领域的学者们遭到了冲击,也有不少其他高教界人士对此产生疑问。
明升中国海洋大学教育系教师胡乐乐表示,在这些已经发生的改变之外,还有一些著名大学正计划在接下来的学科和建制调整中将教育学科裁撤或者边缘化。但在他看来,多所高校之所以有这样的举动,“客观上是因为‘双一流’建设的压力”。压力之下,高校需要调整相对弱势的学科发展。
某重点高校原高教所所长告诉《明升中国app报》记者,他已经被调整到其他学院工作,面对这样的调整他不便发表评价,但他强调,一所大学应当保有对高等教育的专门研究机构,以供校方更好地咨询及规划大学未来的发展。
历史与现实交织
“我们不要忘记当年高等教育研究所的建立不是自生自发的行为,而是自上而下的推动行为。这种自上而下的硬性要求在半个世纪之后,也应该根据高校的实际情况有所调整。”何雪莲提醒道。换言之,要解释教育学院、高教所们目前遭遇的变化,先要理解这些机构产生的背景及发展历史。
也在此番裁撤机构中的某高校副研究员王志(化名)告诉记者,之所以一些高校对教育学院、高教所等进行裁撤,主要还是因为发展情况并不如人意。而这一切,也要放在历史之中理解。
与何雪莲提到的一样,王志告诉记者,高教所等机构的建立和发展就是由主管部门的行政命令推动的。
就在2004年,教育部办公厅还发布了《关于进一步加强高等教育研究机构建设的意见》,提出要加强高等教育研究机构的组织建设,使高等教育研究机构更好地发挥在高等教育改革和发展中应有的作用。
在这样的要求下,教育学的科研教学机构出现了人才缺口,在就业方面为毕业生提供了大量机会。但随着几十年的发展,相关岗位已经饱和。再加上教育学在考研方面的难度和门槛都比较低,也吸引了不少希望改善教育背景的学生报考。这也使得教育学科所培养的人才供过于求。
“如今教育学专业的毕业生在就业时往往面临窘境,不好就业,生源不如以往。面对这样的情况,学校作出裁撤及调整是一种理性行为。但是不可否认,这也与‘双一流’建设的压力有关,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急功近利的行为。”王志说。
何雪莲则为多所大学教育学科最近发生的变化提供了另一种解读视角。她认为,这其中折射了我国高校存在的问题:人员缺乏真正的激励机制,只进不出,干好干坏都一样,滋生惰性,最终必须通过机构的裁撤和调整行为来加以改变。
“根据我对高等教育研究所的有限理解,我倾向于认为此举是好事:有能力的人可以天高任鸟飞,无能力的人也可以得到相应的对待。”她说。
对于教育学科看起来在高校改革中首当其冲的现象,何雪莲表示,她并不认为这是教育app的特殊现象。
她说:“所有研究机构都存在这个问题:如果研究机构自身无法高效地自组织起来,最后只有通过校方的强行行政指令推动,如果一个研究机构数十年来一直惨淡经营,那根本没有保留的必要。如果无视具体情况,先入为主以迫害—被害二元对立来看待问题,就无法明白学术自由可能被用来掩饰低效、裙带关系、论资排辈、寻租、谋求一己私利。”
何雪莲从另一个角度提醒道,行政指令未必像看起来那么令人反感,而学术自由这些“好词”实际上也未必像听起来那么美好。
那么,遭到裁减的教育学科未来的发展之路怎么走呢?
扭转思路,理性变革
在冲击之下,业内人士的声音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强调教育学科的重要性,认为大学至少需要保留研究教育的机构;另一种观点则认为,如果变革可以把高教所的职能交给市场,那也没什么不好。
例如,胡乐乐就认为,对于一所真正的世界一流大学来说,教育学科可以说是不可或缺的。“一方面,教育学科的存在能够让师生为学校的改革与发展献计献策,服务学校;另一方面,一所真正的综合性大学需要文理兼有,而教育学是文科的重要组成部分。”
何雪莲则表示,要办好大学,自然需要对学校情况有所了解,但未必需要有教育学科建制。她举例道:“就像我想要知道选举情况,只要请专门的公司进行民意调查与分析,而不必自己办一个调查公司一样。”
在她看来,高校内部的实体,从行政机构到实体学院,要想切实办好,并不需要教育学科,只要与办得好的兄弟院校相互沟通,或者直接在一流高校的网页了解讯息,再有的放矢地加以改进即可。
“这不像想象中那么复杂。现在世界一流高校都把自己的培养计划、愿景以及具体操作情况明明白白地写在网上,一个学院或机构真想办好,直接去看看人家怎么做就好了。如果一个学院和机构连这点工作都懒得做,也可采取外包行为,针对具体问题聘请公司,由专业咨询公司提供解决方案。”她说。
缩减规模,找准定位,培养高层次的研究人才,是几位受访专家为我国教育学科接下来的发展开出的“药方”。何雪莲认为,一所大学要办好,首先要明确自身定位,随后应做好两点。
“首先,孵化和支持与自身定位直接相关的学科或工作。其二,对于与定位无关甚至相悖的学科让马太效应发挥作用,如果你很强,我让你更强;你如果很弱,我还要从你这里拿走你已有的。”她说。
当然,教育学科看起来首当其冲可能只因为其更为高教专家们所关注,在重点工程建设尤其是强调“绩效”的指挥棒面前,恐怕有更多的高校陆续对发展不佳、评估不靠前的弱势学科加以裁减。
“学科评估、排名、一流学科竞争。” 教育部(国家)教育发展研究中心高教室主任马陆亭对于高校改革为什么要撤销教育学院这个问题的回答点出了这三个关键词。这几个关键词也会是解读接下来高校改革的一把钥匙。
但是在他看来,这里“也包含了部分国内一些所谓一流大学的功利性应对行为,过分的竞争、简单的撤并有可能会破坏大学学科发展的生态”。马陆亭强调,这种重点建设的思路亟待转型,高等学校的体系、学科发展的群落需要引起重视。
“过去几十年的重点建设无疑是取得了巨大成就的。例如‘985工程’‘211工程’使得我国的重点大学得到了世界的认可和接纳,我国高校逐渐形成多元发展的局面,学校内部的高等教育基本元素得以壮大等。”马陆亭说,当然,这些重点建设工程也有一些负面影响,但是,他强调道,“从新明升中国建国初期经改革开放到当今,高校重点建设工作的前提和依据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马陆亭说,过去的重点建设方式适用于发展水平较低,需要迅速调动社会资源,使高等教育按照政府计划和需求安排的情景,但现在,社会、经济、教育的多样化开始呈现,重点建设的示范性已经不足。“因此,高校的重点建设工作应该要注意适应这种变化。”
《明升中国app报》 (2016-07-21 第5版 大学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