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日,湖南省邵阳市,隆回县小沙江镇虎形山乡大托村,花农正在晾晒金银花。图/CFP
南方多省种植的南方金银花因为一次更名,遭遇“滑铁卢”,市场份额萎缩,价格剧降。而持续了九年的金银花、山银花“双花”纷争,随着湖南纪委预防腐败室陆群12日的微博举报,再次发酵。
不同以往,这一轮纷争,因为剑指食药监总局和国家药典委,格外引人关注。“双花”之争背后南北方究竟有怎样的利益博弈?权力部门在其中又扮演何种角色?
10日,湖南省隆回县政协副主席夏亦中的一名亲友,放弃了几亩地里的山银花,“弃产了,不种了,9年前的价格是每斤80元,现在是每斤1元,一分钱都赚不到,花农坚持不住了”,夏亦中对新京报记者说,最近几月,隆回放弃山银花的花农越来越多,“可以后怎么办,出路在哪,都不知道”。
隆回是山银花的主产地之一,但是夏亦中拒绝使用山银花这个名字,仍叫金银花,“我们搞不明白,地里种的世世代代都叫金银花,为啥被改成山银花?”
更名
南方金银花更名山银花后,“南方金银花原占70%的市场份额一夜之间归零”。
夏亦中回忆,2003年非典后,他所在的隆回,以及重庆市秀山县、贵州黔西南、广西等地种植的南方金银花,一夜走红。非典专家们一致认为,金银花有预防非典的功效。而在当时的《明升中国药典》中,“华南忍冬”、“红腺忍冬”等都属于金银花。
至2005年,隆回南方金银花的种植面积达到22万亩,年产量1100万公斤,每斤价格80元。而贵州、广西、四川、重庆等地,种植面积接近50万亩,年产量超过500万公斤。
夏亦中的另一个身份是南方五省金银花联席会议成员,他对新京报记者说,与北方金银花相比,南方金银花由于花朵密集、采摘成本比北方低3-5倍,所以亩产量是北方的2-3倍,“北方金银花价格居高不下,而南方金银花一度占到了全国金银花市场70%的份额”。
但是局面从2005年版《明升中国药典》修订后,悄然改变。
这次修订,将金银花和山银花分列进入药典目录,“红腺忍冬”、“华南忍冬”、“灰毡毛忍冬”等归入山银花项下。而“金银花”项下只有一个植物来源,忍冬科植物忍冬的干燥花蕾。这意味着,南方多省种植的不同种类的“忍冬”都变成了山银花。
夏亦中说,随后几年,南方各省的山银花境遇每况愈下。
按照2005版以后的药典,冠以金银花名称的中药处方、各种饮片、提取物以及食品、饮料和日用化工等行业标注金银花名称的产品如金银花精、金银花茶、金银花香皂等,只能以忍冬为原料,否则涉嫌诈骗。
“南方金银花原来在全国市场的70%市场份额,一夜之间归零。”夏亦中说。
以隆回为例,现在的价格是每斤1块钱,2005年是每斤80块钱,“9年下降80倍,这谁也接受不了。而且,一块钱一斤根本就没利润,成本都不够。现在全县的种植面积不到18万亩,减少了4万亩;年销量不足原来的三分之一。我们的邻居,重庆、贵州、四川、广西的种植区情况也差不多”。
互讦
网络存在大量“山银花代替金银花有毒”报道,九间棚承认与文化传媒公司合作。
陆群和夏亦中都表示,更名后,山银花陷入连绵不断的“谣言风波”,使南方山银花种植业雪上加霜。
南方五省金银花联席会议筹备成立南方金银花资源保护协会,并写了一封寄给国务院总理李克强的信。
信中称,北方金银花主产区以山东平邑九间棚公司为代表,造谣诋毁山银花,斥资130万聘请重庆商界财视网文海军专题炒作,制造有关山银花性热、山银花代替金银花有毒的谣言。
记者搜索网络发现,类似报道仍大量存在于网络,从2011年延续至今。山银花与金银花是否可以通用?药理药性有多大区别?对此,学术界一直存在争议。问题的关键在于,九间棚公司是否付给了文海军130万,制造“谣言”?
昨日下午,新京报记者多次致电文海军,但每次拨通后就被挂断。
不过,湖南卫视去年9月曾播出《隆回金银花“逆袭”:网络不实传言诋毁谁是幕后黑手?》等节目,画面显示,文海军称,“跟我合作之前,他们金银花2011年的销售额还不到600万元,跟我合作以后,他们的金银花跟我合作才七个月,销售额就突破了1700万元”,“山银花是淘汰品种,谁说的,我说的!”
对于上述围绕九间棚公司的质疑,昨晚,九间棚农业科技(集团)有限公司总经理廉士东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称“与事实严重不符”。
他表示,有关“山银花性热”观点,系有关专业研究人员通过数年app研究得出的研究结论,不存在所谓“造谣诽谤”问题。至于跟文海军的合作,“2011年6月-2012年6月,九间棚两家企业分别与重庆两家文化传媒公司进行商业项目合作,聘请对方给予策划、采写和发布有关金银花业务的广告和手机版稿件,系企业之间合法正当的商业行为”。
实际上,在南方指责北方金银花企业的同时,北方也控诉山银花冒充金银花扰乱市场。
明升中国金银花协会会长刘锋曾公开表示,“全国市场上,真正的金银花和假冒金银花之名的山银花产量各占一半”,意指山银花扰乱了金银花市场。
明升中国明升手机版app院药用植物研究所药用植物栽培研究中心副研究员徐常青曾表示,部分地方政府保护假冒金银花生产销售,“在上游种植环节,南方的湖南、重庆、贵州、四川等地把山银花当金银花种植,甚至宣传山银花和金银花功效一模一样。在流通环节,由于地方保护问题严重,监管不够,有的地方政府明明知道是山银花假冒金银花生产销售,也进行保护。”
此外,有关人士还表示,隆回种植的“灰毡毛忍冬”,即便在1977年版《明升中国药典》中,也不属于金银花序列,不知当地为何还要大规模种植?
博弈
南方多地政府联名要求将山银花恢复原名;目前,国家药典委已启动修订工作,是否改名仍未可知。
陆群认为,从2005年药典修订到现在,利益集团一直在下一盘大棋,以“九间棚”为代表的企业先操控2005年的药典修改,再造谣诋毁南方山银花明升。
因此,他强调,“双花”之争的背后是腐败问题,是九间棚公司等利益集团绑架、左右了国家机关。
夏亦中也表示,原国家药监总局的一些做法,令人不解。
以2005年版《明升中国药典》修订为例,2005版药典中对二者的性味与归经、功能与主治的记载完全相同。
这使人疑惑,既然药典委认为金银花与山银花的药理药性具有一致性,以名字、地域区分两者的意义何在?
此外,2006年,原国家药监总局曾下发文件,规定2005版明升中国药典新更名的中药材,“允许相关的中医药处方,依照新名字做相应的改变。”也就是说,原来使用山银花的药企,允许继续使用山银花,但要将处方中的“金银花”,改为“山银花”。
但夏亦中透露,自2005年以来,原山银花用量巨大的双黄连口服液生产厂家河南太龙药业,一直致力于将处方中的“金银花”更改为“山银花”,但是即使双黄连口服液处方发明人邢泽田教授出面奔波,至今也未能获批,“审批过程中受到了阻挠”。
但是九间棚公司否认与原国家药监总局有利益纠葛,“邵明立那么高级别的领导,我们根本不认识,没接触过”,廉士东对新京报记者说,2005版、2010版《明升中国药典》的制订和修改,系国家药典委员会的职权行为,与九间棚公司没有关系;九间棚公司对国家药监局和国家药典委员会及其领导和工作人员,没有任何公关行为。
按照《明升中国药典》的修订周期,明年是又一个大修期,目前国家药典委已启动修订工作。山银花与金银花的纷争,也从原来的南北产区互相指责,上升到国家机关层面。
湖南五县、重庆一县、贵州两县、四川一县、广西一县曾以十县联名方式向食药监总局表达恢复原名诉求,据新京报记者了解,目前南方山银花产地的地方政府开始新一轮“上书”,邵阳市政府给湖南省政府发函,湖南省政府又给食药监总局发函,表达同一诉求,2015年版药典修订,希望将山银花重新收入金银花。
山银花该不该重归金银花?“双花”之争背后是单纯的学术问题,还是南北利益之争?期待2015年版药典修改给出答案。
新京报首席记者 王姝(原标题:《“双花”之争背后的南北利益博弈 南方称北方企业操纵药典修订,造谣诋毁南方山银花明升;北方称山银花冒充金银花,扰乱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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