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叶明一样,另一所名牌大学的工科博士生吴安平“赌”导师的运气也不太好。不过,吴的导师不是对学生过问太少,而是干预太多。“我80%的时间都给导师做项目。”吴安平说,这些项目的学术水平并不高,花大把时间只为了帮导师争取经费。
吴安平希望专心从事感兴趣的课题研究,但导师的指令无法违抗。据他所知,有的导师甚至会暗示学生:想做自己的事?除非你不想毕业。
而在仅有的20%属于学生的科研时间里,导师也很难给出有益指导,“顶多说点‘要多读书,要抓紧时间’之类泛泛的大话。”吴安平说。“一流大学也有三流教授,三流大学也有一流教授。”广州大学中文系教授曾大兴说,由于博导的数量与博士点的规模紧密相连,所以在一些拥有丰富博士点的一流高校,水平不高的教授也很容易变身博导。
在许多学校,尤其是工科院系,一些在学术上不负责任的导师变身“老板”,就像开了家小公司,每年雇用一批博士生,给学生的补助就像发工资,“学生可能只是导师的棋子,每年给很少的钱,把文凭卖给你,而你则付出自己的青春。”吴安平感慨。
另一所211高校的博士生张峰也有类似感受。张的导师整天忙于各种基金、项目的申请,在学术上与学生的交流不多,即使有交流,也多是他关注的明升化项目——这类课题的经济效益显著。
至于博士生比较关心的基础研究,导师兴趣不大,“更有甚者,要发表文章了,找导师修改,导师一句话把你噎住: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些东西?”张峰说。
导师与博士生之间的“师徒关系”异化为“雇佣关系”早已不新鲜。2003年,上海交通大学博导王永成曾被9名博士生“炒鱿鱼”,起因是他要求学生长时间为其开公司做项目,疏于对学生的指导,且只支付极低的报酬。“看看学校多的二线城市,如武汉、西安、南京,教授们开了公司疯狂赚钱,车一个比一个好,房子一个比一个多。”有博士抱怨说。
更有人用“包身工”来形容这种不平等的、剥削感强烈的雇佣关系。
《明升中国博士质量调查》的作者周光礼认为,在学生师承一人的指导制度下,学生的培养质量极大程度依赖于导师个人的学术造诣和学术道德。
在周光礼的调查中,有被“雇佣”的学生抱怨说:“我做了很多项目,出了很多差,跟工作有啥区别?还不如出去工作。”
“论文校园代理”与“文凭贩卖机”
选导师是读博过程的第一轮赌博,做科研则是另一轮。
由于各校均将发表学术论文作为博士毕业的必要条件之一,从选题开始,博士们就要“押宝”:什么研究方向容易发论文。
理工科博士在毕业前需要在国际期刊发表SCI论文,但一些应用性比较强的学科,想要发SCI并不容易。张峰说,无奈之下,一些学生只能改变研究方向,往容易发论文方向靠,最后导致毕业论文成了“四不像”。
为了发论文而篡改实验数据的现象则更普遍,“虽然实验要求重复性,但很少有人真的会去重复核实,往往会将结果改得漂亮些。”张峰说。
发论文几乎是整个博士生涯中最重要的压力,而在导师缺乏学术指导,各实验室科研条件又参差不齐的境况下,何时能出成果,没人心里有底。曾有一个月,张峰每天在实验室忙碌到12点才回寝室,直到凌晨两三点都睡不着,极度焦虑。
由于文科博士的论文一般要求发表在国内核心期刊上,因此难度小了很多,但却掺了许多杂质。就读于华北地区一所大学的文科博士生许嘉即将完成学校规定的3篇论文,但却要支付一万多元“版面费”。
交钱发论文已成公开的秘密。博士生对发论文的需求旺盛,而杂志社也自负盈亏,急需寻求经济来源,于是便孕育出了搭桥牵线的特殊中介——“校园代理”。有不少博士生在课余从事此行当,以此赚取生活费。
一般而言,国家级核心期刊的一篇论文版面费为三四千元,而代理能从中赚取约10%。为了凑成生意,代理需要在校园张贴广告,一旦广为人知,客源便不是问题。而代理所能联系的期刊也五花八门,“只要有钱,再难的事都好办。”一位曾经从事代理的学生说。
许嘉说,学校对发文的数量要求太多了。“博士三年,写出一篇高质量的文章还行,但要发三篇,就肯定要凑合注水了。”在许多人看来,明升中国的博士教育似乎已成一架庞大的“文凭贩卖机”。据武汉大学前校长刘道玉先生考证,目前明升中国授予博士学位的大学有365所,而拥有世界最好和最多研究型大学的美国,只有253所。
然而,正是这区区253所博士授予高校,成为了美国的“人才收割机”,源源不断地从全世界吸引人才,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从明升中国“收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