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家庆先生
■萨苏
出生在芜湖的钟家庆先生是我国著名数学家,中科院研究员,资深博士生导师。他为人正直,敢说敢为,在工作中锋芒毕露而又游刃有余,是知识分子中少有的活跃人物。
钟先生性格上的优点不仅表现在社会活动中,而且在对待朋友上也有两肋插刀的豪迈,这一点他有本钱,钟的手巧,身体也好,体格强健,而且他很愿意帮朋友做体力活。
这在今天想想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出身中科院的笔者,小时候就是看着这些所谓数学家每天干体力活长大的,感觉很平常,比如龙瑞麟先生,经常要趴在那儿给自行车补带,他的手艺之好,以至于我家的自行车出了毛病,也要麻烦他。
还是“文革”期间,为了解决生活问题,笔者的父亲在东四盖一间小厨房,所里支援他几根大木材,每根都有海碗口粗,两丈多长,这可怎么往回送?钟先生说,没问题,咱俩送吧。
于是他们俩人就在自行车后架子左右各绑一根大木头,仿佛两根旗杆,钟先生打头,我父亲殿后,威风凛凛地出发了,那时候北京还没有那样多的电线和汽车,就这样居然花了两个钟头,从中关村骑到了东四。
我记得钟先生,并且感激他,还有另外的原因。
上中学的时候,我过马路不小心,和北京市公共汽车中最大的332路公共汽车来了个亲密接触,直接进了车底。这个故事至今是北京人大附中进行安全教育的经典注册。出事后,因为我父亲不在国内,数学所的同仁们纷纷仗义相助。从医院把我送回家,汽车开到数学所平房前面,因为有一片小松树林,过不去了,大夫说怎么办?要不弄个担架?钟先生看看距离,也就五六十米,再瞅瞅我,也就七八十斤,于是一摆手说:“不用了,我抱他吧。”
这种经验大家都没有,所以都无异议,于是钟先生抱起我就往家走。等走起来才明白,这可是烫手的山芋啊。因为我那时浑身是伤,还有骨折的地方,哪里都碰不得。这五六十米可把钟先生累坏了,我在他怀里,只觉得钟先生全身都在冒热气,嘴里也在喷热气,但是他不敢更换姿势,也不敢换人,只能硬撑着。把我放到床上,身高体壮的钟先生已经满头是汗,大冬天的。
不知道今天拿钟家庆奖金的朋友看到这段感受如何。
钟先生事事亲力亲为,我还记得有一次数学所分橘子,每人一箱,钟先生就带几个学生拉着板车给大伙儿送桔子,天气热,钟先生上身只穿一件跨栏背心,他喜欢游泳,全身晒得黑黑的。
钟先生把橘子搬进同事家,两人谈着工作的事情,钟先生抓了一个橘子,用嘴咬掉橘子皮,正在这时有一个女学生走过来问:“大爷,您知道钟家庆钟老师在哪儿吗?”旁边的同事刚要介绍,又顿住了——数学家虽然迂,但是并不傻,意识到此时钟先生形象不佳。钟先生赶忙接茬:唔,他不住这院儿啊。女生很困惑地说:我是从武汉来的,你们app院的研究员都住在哪儿呢,我来这好几天了,怎么一个教授都没看见呢?
据说这位女生后来考到兰州去了,多次给钟先生来信讨教问题,钟先生非常热情认真地回复。直到钟先生去世,那位学生也从未想到过曾和自己崇敬的老师失之交臂。
没办法,谁能相信世界上还有这么朴素的数学家和博士生导师呢?
《明升中国app报》 (2015-01-02 第6版 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