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安徽师范大学传媒学院副院长黎泽潮涉嫌抄袭事件,安师大否认之前网上“不做行政处理”的说法,称正委托第三方做学术鉴定,项目资助方古委会也已介入调查。黎被指曾多次涉嫌抄袭,网友针对此事发起“反抄袭行动”。一位与黎相识的人感慨称:人在做,天在看。
校方于11月22日发布的声明。
引发此次事端的《〈因话录〉校笺》
11月19日傍晚下课时分,安徽师范大学花津校区明显比下课前热闹许多,学生们一拨一拨从教学楼涌向宿舍楼,或是校门外的小吃摊。校区北部学苑楼9号楼是一座外观并不起眼的五层小楼,是安师大传媒学院办公室所在地,三楼是社团活动室,有师生在开着会,还有学生三三两两赶过来。
四楼就是包括学院书记等领导以及行政人员的办公室,其中一间属于科研副院长黎泽潮。从11月14日起,他因为一本古籍整理著作《〈因话录〉校笺》涉嫌抄袭两本硕士论文(以下简称“《因话录》事件”)而名声大噪,同时也让这所学院和这座学校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
此时,四楼的一排办公室大门紧闭,与三楼相比,显得安静、肃穆。
与许多新兴的大学城一样,安师大花津校区地广人稀,占地2000多亩,新校区启用已经11年,除了学生上下课的高峰,平时略显冷清。如果随机向学生询问,知道“黎泽潮”的人并不多。
而在黎泽潮所在的广告系,澎湃手机版记者采访到的几位本科生都对此次抄袭风波“有所耳闻”,但“并不相信他会抄袭”。广告系大一学生李一佳说,虽然她“一开始听到这件事时非常吃惊”,但她觉得“黎老师是一个很好的老师,讲课非常认真,也很有专业水准”,她“相信会有专业的机构来进行调查”,她与她的同学都非常平静地看待这件事情。
“不做行政处理”?
不过,学院和学校的管理者并不像学生们这样平静,反而十分紧张。澎湃手机版记者给安师大纪委某副书记打去电话,他听到“黎泽潮”三字便挂断电话,对于记者发去的短信也没有回复。记者多方联系黎的同事,回应均是“不便说话”。
11月20日上午,安师大传媒学院党委书记胡靖有两个会,一个是与一家企业谈校企合作,一个是与学校有关方面商讨“《因话录》事件”的处理方案。“为了这件事,校企合作那个会我匆匆去了一下见了个面,就急忙赶到学校商量这个事情了。”
在“《因话录》事件”爆发后第四天,也就是11月17日,有匿名网友向澎湃手机版爆料,称安师大传媒学院于当天下午举行会议,“就黎泽潮抄袭事件传达学校的精神:黎泽潮的事是个人间的学术纠纷,不属于抄袭行为,因此学校对黎泽潮不做行政处理。会议要求全院人员统一口径,不得擅自对外传递任何与学校精神不符的信息。”新京报记者杨锋也收到相同的举报,并发表在其个人微博上。
一时间,“不做行政处理”引发了又一风波。杨锋微博发出后,有传媒学院的教师在看到后表示“非常震惊与痛心”。也有网友开始质疑安师大传媒学院“有黑幕”。
就是在这样的舆论围攻下,20日中午,胡靖接受了澎湃手机版的专访,“我想表达的是,这个学院,现在是全校17个院系中学生人数最多的学院,很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像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们学院,我非常痛心,今天你来,事件已上升到学校层面,学校也还没有正式授权,但我愿意跟你谈,就是回应社会的质疑。”胡靖说。
以下划线部分是胡靖对于网传“不做行政处理”的解释:
黎泽潮“截取”鲁明先生论文的手机版是14号星期五下午在微博上先引发的。我知道这个事情是第二天的早晨,在微博上收到提醒。上午7点50分左右,我给当事人打了电话,询问这个事情,并责成当事人尽快准备书面说明。我上午有党课,打完电话就去上课了。
中午12点半,我上完课后,在办公室当面约谈了学院当事人,初步了解情况,并再次让他尽快整理一个书面材料,要求他写清楚鲁明先生的是什么,他自己的是什么。
下午三四点钟,学校给我打电话,我的态度很明确,请求学校启动专项调查。我说这是一个学术问题,不是行政问题。网上说的“不做行政处理”,可能就是误解了这层意思。学术问题必须由专家来鉴定,有没有问题,是什么问题这是事件调查处置的基本前提。学校第一时间也同意了这个请求。
同意以后,一开始我们还不像现在这么理性,我当时想请学院教授委员会主任副主任牵头,召开学术委员会议。但是我们的主任在马鞍山,副主任在厦门。但我同时也在想,我们自己做的这个鉴定是否有说服力,是否有公信度,借这个机会我就打电话给学校,建议由学校的学术委员会来组织。也就是说,从这一刻,这个事情就变成学校层面的事件。到了晚上,当事人就整理了一个初步的材料。
我当天下午才知道,当事人接受了新京报的采访,说了一句很情绪化的话,引发大家讨论,演变成手机版热点。第一个阶段是一个学术事件,他接受采访后又进入了第二个阶段,也对学校造成极大负面影响。
到了16号,双方当事人自行有一些接触,可能达成了一些共识。他在微博上发了一个声明。
这个声明发布了以后又引发了第三波议论。到了星期一,一上班,学院所有的事情都让道,都是为了把这个事情处理好,应对好。给社会一个交待,更重要的是给学院的师生一个交待。
学校核心的态度,首先是高度关注,这是有文件规定的。第二个是组织专业调查。
不管当事人达没达成共识,事实本身是不会变的,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最关键的。
这种调查应该是由学术组织来进行的。
到现在谁能简单地说这不是抄袭,或者说是抄袭?专业鉴定还在进行呢!一个稍微有理智的人会有这样的判断吗?第二,谁敢讲不做处理?只是任何处理都要到专业鉴定之后才会产生。
对于网上所说的“不做行政处理”,此前“没就此事接待过任何媒体”的安师大宣传部长李裕鑫在接受澎湃记者的采访时也否定了这个说法:“这个我想是不会的。这个消息是子虚乌有的。”
胡靖告诉记者,学校目前正在商讨请第三方机构来进行鉴定,“学校认为学校自己组织专家,可能公信力都不一定够。第三方有法律专家、古籍专家,后来觉得还牵涉到出版,又把出版专家也包括进来。”至于什么时候出调查结果,胡靖和李裕鑫都表示“无法回答”。
记者通过胡靖书记联系到安师大科研处陆处长,对方拒绝了记者的采访请求。
11月22日下午2点40分左右,安徽师范大学党委宣传部官方微博发布了对于黎泽潮涉嫌抄袭的回应:“#感谢关心#网报我校黎泽潮老师《校笺》涉嫌学术不端问题,感谢媒体和社会的关心、关注。学校高度重视此事,已在第一时间展开调查,目前正委托第三方进行学术鉴定,并将根据鉴定结果依纪依规进行处理。欢迎媒体和社会继续关心、监督。”
“神跨界”的由来
引发此次事端的《〈因话录〉校笺》,安徽师范大学传媒学院官方网站的公告显示,此项目来源为“教育部全国高校古籍整理研究工作委员会”(以下简称古委会),科研经费2万元。
黎泽潮以传媒学院广告系教授的身份出版古籍整理著作,被不少网友戏称为“神跨界”。人们不禁要问,“神跨界”究竟是如何产生的?
澎湃记者联系了古委会,有工作人员向记者解释,古委会的项目是“面向高校教师,只要学科相关都可以申报”。“他的申请材料并没有标注他是什么专业。而且他的履历上写明,他是华东师范大学毕业,获得过古代文学博士学位,还发表了十篇论文,又是教授,资质并没有问题,而且他的申报材料写得也很规范,因此在第一轮不记名投票时就获得了超过一半的票数,在第二轮讨论环节也顺利通过,于是我们就立项了。”
于是黎泽潮的《〈因话录〉校笺》顺利成为安师大传媒学院2010年的科研项目。
该工作人员强调,黎是2010年6月申报的项目,“那时两位硕士还没有毕业,我们在申报材料的前人研究里也根本没有看到这两本硕士论文”。
然而,据上述工作人员介绍,黎的项目“本应该在2013年底2014年初就结项了,可是他还没来结项”。书出版后,作为项目资助方的古委会也不知道有这本书,直到手机版引爆舆论,工作人员才“在网上买书,寄给评审去审”。
而且通常,古委会并不负责审查被资助方的成果,因为“古委会每年这么多项目,如果每本都审,工作量太大了,根本审不过来”。
上述工作人员说,“网上爆出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们非常吃惊,因为古委会从来没有碰到这样的事情,后来一查,果然是我们的项目。”“网上有人说古委会怎么还不表态,实际上我们已经展开调查了,一方面与本人取得联系,要求其递交书面材料,另一方面请我们的评审专家鉴定是否构成抄袭。”
而黎泽潮所在的安徽师范大学,“他们并没有来找我们,我们也没有联系学校。”这位工作人员说。
《〈因话录〉校笺》的出版方是合肥工业大学出版社。公开资料显示,自2005年起,黎泽潮在合肥工业大学出版社出版了6本著作,其中1本专著,1本编著,1本主编,2本合编,1本合著。
合肥工业大学出版社的编辑部主任朱移山是黎泽潮多年好友。他向澎湃记者表示,《〈因话录〉校笺》是校勘的书,不是原创性的书,“校勘中互相引用也比较正常,但要注明出处”。朱移山称,此次事件中涉嫌被抄袭的两篇硕士论文没有公开发表,因此“在编辑过程中没办法搜到,出版社没有办法证明抄袭。我们审稿人也觉得没有什么问题。”“我们出书有一个软件检测扫描,如果发现和人家一样我们就不出。”
再说到书中的错别字,“比如说民团(被鲁明指出是民国之误),我们问了编辑,他以为是民国时候某一个社会组织。”
对于黎泽潮,朱移山认为他“学问造诣很深,给我家出了好多教材,华师大毕业的,为人非常正派。正派的人肯定在社会上是有矛盾的”。
曾多次涉嫌抄袭?
澎湃手机版与新京报同时收到的爆料中称,黎泽潮2005年8月由合肥工业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广告美学研究》中“第五编广告接受的美学视野”(155-236页)系完整抄袭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9月出版《广告心理学教程》中第九、十两章(第九章系黎泽潮与沈幼平合署,第十章系沈幼平单独署名)。此前有人向学校举报过此事,学校也做过调查。
对此事,胡靖的回复是,“这件事学校主管部门组织调查过,据我了解不像外面传的那么简单。”
胡靖说,“这两位老师是一个专业,长期在一起合作。不是说那个老师的独立专著被他抄到自己的书里。前面那本书是二人合作的,第二本书就没有挂另一老师的名字,但是他在后记里面像致谢一样提到过。这个事情发生以后,学校主管部门,包括教育厅也做过系统的调查。都关注过这个事情。不是简单的A抄了B。涉及到此事的当事人都有书面材料。”
那么学校对这桩旧事的结果如何认定呢?“这要问当时组织调查的纪检部门。”胡靖说。
而根据公开资料,黎泽潮自2010年传媒学院建院后便担任该院副院长,期间并无职位变动。
记者联系到与黎泽潮在《广告心理学教程》中第九章联合署名的传媒学院教师沈幼平,他向记者证实,“学校给事情的定性并不是抄袭,因为最早是2004年在文学院的时候黎泽潮老师接到了一个教材中两个章节的写作任务,因为他不是搞广告心理学研究方向的,所以具体执笔人是我,他没有参加写作,但在其中一章让他和我共同署名,另外一章我一个人署名。第二年他把这两章内容组合到他的一本广告美学研究著作里,这事我当时不知道,他也没和我说。因为他也算是这本教材的参编者,所以前年学校没有对是否抄袭做鉴定和结论,而且黎泽潮老师也当面为没有事先告诉我就利用我写的文字做了诚恳的道歉,所以就没有做处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记者联系的黎泽潮的同事们均不愿就此事正面接受记者的采访,但有几位对记者说,“(对他)学术方面不太好评价”,“了解他的身边人都知道事实真相。人在做,天在看。”“人间自有公道在,世道再乱,总有一批正派人,总有追求真理的人,谢谢你们”。
亦有同事称,“黎老师是一个很勤勉的人,活动能力比较强。但是,坦率地说,他涉及的很多跨界研究领域对他的知识结构而言可能有些勉强。”
同时,网络上自发掀起针对黎泽潮的“反抄袭行动”,多名网友通过文本对照指出,黎早年的多篇论文和专著都有抄袭嫌疑,甚至连胡靖以及传媒学院其他教师的论文也成为网友的分析对象,北京大学历史学系博士毕业生、明升中国社会app院世界史所博后于艳茹涉嫌抄袭一事也被重提(注:2014年8月17日,手机版传播类知名学术期刊《国际手机版界》刊登了一则《关于于艳茹论文抄袭的公告》。公告称,于艳茹发表在该刊2013年第7期的论文《1775年法国大众手机版业的“投石党运动”》,大段翻译Nina R. Gelbart发表于《Eighteenth-Century Studies》1984年第4期的论文《"Frondeur" Journalism in the 1770s: Theater Criticism and Radical Politics in the Prerevolutionary French Press》,甚至直接采用Gelbart引用的文献作为注释。亦有人认为她的问题不在抄袭,而在于引用过量)。
网友“菅原舜水”自“《因话录》事件”发生以来,一直在搜罗网友关于黎论文的分析,甚至还做了一个事件进度长编,他在《愿做撞石头的鸡蛋:对黎泽潮抄袭事件的追问》一文中自陈,“我与黎泽潮没有任何来往,更不存在个人间的学术纠纷。关注并持续揭发他的学术不端只是出于对学界当埋首鸵鸟的不满与对抄袭者的厌恶。国内学术生态很糟,年轻学人无论在发文章、申项目还是待遇上都被各种各样的玻璃屋顶挡着。这我们或许习以为常了,如今甚至有人明火执仗剽窃年轻学人的成果,并且毫无悔改之意,闪烁其辞。这种学界败类尚能嚣张跋扈,不正说明学术已成他们手中的私器吗?……对黎泽潮的揭发绝非门户斗争也不是上纲上线,而是学界中真正的弱势者对现状扔出的一枚投枪! ”(原标题:否认“不做行政处理”,校方首度公开回应黎泽潮涉嫌抄袭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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