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究竟会快速消融,还是慢慢来?这就像一个知道结尾却不知道过程的故事。
北欧海盗维京部落的马头颅骨展示了当时人们如何穿过崎岖的山路;
一名考古学家重新找回被古代旅行家丢失的一把随身小折刀;
从一个冰池中找到的约1000年前维京时代的铁制箭头。图片来源:挪威奥普兰郡理事会
对于挪威的冰川来说,麻烦首先来自于干旱的暖冬,然后是夏天来得过早。今年7月,在像挺直的脊柱一样深入到挪威腹地的尤通黑门山海拔2000米高的山顶,温度已达到17摄氏度。到了8月,山腰上的融冰汇成的溪流夹杂着蓝色的冰块咆哮而下,暗示着这座挪威中部最高峰上的冰川线和流冰区正在全线消退,暴露出6000年前的冰块和岩石。
这对冰川来说是坏事,但对考古学来说却是好事,冰川消融刺激了考古学近年来的繁荣。这里的流冰区冰层达到30米厚,面积达到50公顷,需要经历数千个冬天才能凝聚成冰。从麋鹿与马的粪便,到皮毛、木料或是金属制品,这些像蛋糕一样的冰层中保存了前人遗落下的几乎所有遗留物。随着冰层的融化,其间被完好保留的各种遗留物也随之面世,布料和皮毛历经千年依然像原来一样柔软,石器时代的箭头依然带着原有的树脂松香。
挪威的这个夏季就像患上了“季节性热症”,挪威科技大学(NTNU)考古学家Martin Callanan说。今年Juvfonne流冰区又和5年前一样消退了30米,很多箭矢和其他古老的遗留物再次露头。在挪威南部奥普兰郡,来自该郡文物保护办公室的考古学家Lars Pil和一队考古学家与冰川学家冲向了正在融化的流冰区,并用一架直升机载着他们抵达偏远的山区地带。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就找到了近400件遗留物,其中包括一个完整的马颅骨,维京时代的手杖以及石器时代的箭矢。
这些收获物使挪威成为今日融冰考古学的原爆点。事实上,过去20年来,气温上升已在全世界暴露出大量冰川解冻后的文化遗产。研究人员已经开始用这些收集回来的遗留物精编当时的气候纪录,了解居住在冰原地带的人如何利用这里的自然条件以及他们如何应对过往的气候变化,如大约7000年前出现的全球变暖。“这些发现的意义已经升华了。”Callanan说,“现在不仅仅关乎到抢救这些遗留物,而且关乎到原来的人们为什么会来到地球上的冰冻地带,他们如何利用这里的自然环境。”
古老的流冰区
挪威的流冰区是气候变冷的产物,这一时期大约始于7000年前。冰川的运动与漂流就像河流的慢动作状态,当其运动的时候,会碾碎巨石与其中的遗留物。但是流冰区有所不同,它就像静止湖底的泥沙沉积过程一样,可以形成稳定的层面。所以冰川中发现的遗留物可能仅可以追溯到几个世纪以前,而流冰区的发现却可能追溯到更加古老的时代。“如果遗留物是在冰川下,它们肯定早已被破坏。”挪威卑尔根大学冰川学家Atle Nesje说。
奥普兰郡的流冰区在海拔1900米的地方,其高度已经越过该地区的林木生长线,处于永久冻土之上,像锯齿一样划过冰川光滑的表面。但是当它们消退时会留下明显的痕迹,一个稳定的流冰区边缘会镶嵌着几个世纪所形成的地衣,当冰层退却后会留下光秃秃的岩石,露出这个地区从上周到3世纪之前任何时代的痕迹。
2006年,Pil和同事在尤通黑门山锯齿状的北侧山脊,发现了一块叫作Lendbreen的流冰区。为了找到更多的遗留物,他们来到这块面积有40万平方米的流冰区上扎营,有时一待就是数周。他们每天都会沿着地衣和冰层之间的地方仔细搜寻,缓缓地向石头暴露出来的地方靠近。任何不是石头的东西,包括冰、地衣或是麋鹿角在他们眼里都是被人类活动带到那里的遗产。每找到一个,他们就会用GPS定位仪对发现地点进行标注,然后给它们拍照,最后把它们收集起来带回驻地。
那些千年前的古老有机物样品一定要在第一时间被发现,否则它们一旦解冻就会分解、腐烂、脱水,然后被风吹得无影无踪,皮革和纤维尤其脆弱。而一些遗留物可能往往是“仅此一件”,2006年炎热的夏季,一个眼尖的徒步旅行者给奥普兰郡博物馆带回一只青铜时代的皮鞋,这让考古学家们随后纷纷钻进山里。“冰层里到处都‘流淌’着前人的遗留物,我们的目的就是到那里‘救火’。”Pil说。
满载而归
随着8月份走向尾声,Lendbreen流冰区的研究人员收获了几支光滑的长木棍,目前它们的用途还是个谜。在行程的最后一天,考古学家Elling Utvik Wammer把其中的一根棍子裹进纸里,当他把这件物品交给Pil时,不禁皱了皱眉头。“棍子上有让人惊叹的古代北欧文字的印刻。”Pil一边说,一边看着棍子上纵向刻着的字母。这样的印刻通常代表拥有者的名字,不过研究人员目前尚未解码这些神秘的文字。放射性碳同位素分析结果显示,这些字母的印刻时间在公元1000年时期的维京时代。
这个夏天的发现还显示出,人类曾在马背上来回行走于这些山脉之间。Lendbreen流冰区堆砌的石头标志着那里曾是山间通道;当时沿途那些会让脚踝受伤的小石子如果覆盖着冰雪也可以通行。现在没有了冰雪,从废弃的鹿皮鞋残留物到马蹄铁与马蹄钉,小路上随处可见前人的遗留物。冰岛文化遗产局动物考古学家Rúnar Leifsson发现了一个完整的马头颅骨,这个头骨与今天冰岛体形小而结实的进口维京骏马非常相似,而不是那些体形高大的现代欧洲马匹。“这些有机物被保存得如此好,很难想象它们的年龄竟然如此古老。”他说。
地面上马匹生活的痕迹如此明显,考察队甚至把一处地方称作“粪便岛”。“我们在那里看到上万斤的马粪,上周大量马粪已经被封存起来。”英国剑桥大学考古学家James Barrett说,“这听起来或许没有那么激动人心,但它却打开了通向各种研究的路径,包括对古代马种DNA的鉴定。”
麋鹿才是挪威app家研究的核心。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夏天,麋鹿会跑到流冰区与冰川地带躲避苍蝇叮咬。而在过去,猎人们也会尾随它们的脚步。所以,目前奥普兰郡发现的最多的物件儿就是“恐慌棒”—— 一头用绳子固定着一个方形木制薄旗子的木棒。Pil 表示,其历史可以追溯到18世纪的格陵兰岛,当时人们也用同样的方式制作这样的木棒,古代的狩猎者会把恐慌棒排成一行,在微风中飘动,把麋鹿引向冰川地区的狩猎盲区。
消融的时代
然而,今年夏天这种典型的狩猎方式留下的痕迹却非常稀少,这可能标志着一个时代已经被消融。“那一时期的冰层已经消融,可能那个时期的所有木棒已经显露出来了。”Pil说,“现在我们在寻找其他种类的遗留物。”8月,在距离Langfonne流冰区不远的地方,他们发现了23支箭矢,其中一支装着石制的箭头,一支箭头则装着贝壳。9月中旬,Pil得到了碳同位素年代溯源结果:其中的一支箭矢是距今5900年前新时期时代的猎人丢失的,比冰人奥茨还早6个世纪。这是挪威目前发现的最古老的箭矢,仅比该流冰区的形成年龄晚几个世纪。
“再往北,我们就到了真正古老的冰层。”Callanan说。基于NINU组织的流冰区考古研究合作项目,研究人员还在挪威中部一个叫作Storbreen的地方发现了同一时期的古箭矢以及一只弓的残留物。这些箭矢都得到了很好的保存,一些箭头上还留有当时的细线,这些都可以帮助Callanan研究石器时代狩猎技术如何发生变化。
随着气候变暖持续发展,考古学家必须在每个炎夏到来时迅速工作。9月份末期,挪威高地迎来第一场雪,Pil又开始计划下一个夏季的工作。“冰层在消融,所以我们需要继续完成这项工作,直到最古老的冰层被融化。”他说,“它究竟会快速消融,还是慢慢来?这就像一个知道结尾却不知道过程的故事。”(冯丽妃)
《明升中国app报》 (2014-10-23 第3版 国际)
更多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