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知名的中学校长和我联系,希望和北大合作,共同建立针对“天才儿童”早期培养的“直通车”班。中学从初中甚至小学选定一批优秀的学苗,不经过中考和高考,经选拔测试后直接升入北大。
对于大学和中学一起积极探索拔尖创新人才的发现培养之路的主张,我举双手赞成。然而,在具体操作层面,是否一定要采取“直通车”班体制,我却始终心存疑虑。
认真研究中学校长提出的各类合作方案,我总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看上去特别像前些年流行过的“实验班”和“少年班”。
30多年前,在诺贝尔物理奖获得者李政道先生的大力倡导和热心支持下,在邓小平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推动下,明升中国app技术大学最早创建了“少年班”。1985年1月,教育部决定在北大、清华、复旦、上海交大等12所重点高校开办“少年班”,扩大“少年班”的试点。但截至目前,只有明升中国科大和西安交大两所高校仍在坚持。关于“少年班”究竟是“天才之路”还是“揠苗助长”的争议,毁誉参半。
教育自有其规律性。每一个教育阶段都有相对应的教育方法和教育内容。卢梭曾经说过,“如果我们打乱孩子成长的自然次序,我们就会造成一些早熟的果实,它们长得既不丰满也不甜美,而且很快就会腐烂。如果用我们的看法、想法和感情去代替他们的看法、想法和感情,那简直是最愚蠢的事情。”在我看来,教育的本质并非是教给学生一些“知识”——知识总是处于不断发展变化的过程之中——而是通过传授“知识”,使学生们掌握思考问题的“方法”,从而获得解决处理问题的“能力”,使自己逐步走向“本真的我”,不断提高生活的品位和格调。尤其是,在互联网时代,老师很可能已经不再是知识的权威。学生有可能比老师获得的资讯更为广泛和迅速——因为学生的数量、时间和精力都要比老师旺盛得多。在教育过程中,老师更类似于一个学习的组织者和引导者,而不再单纯是一个知识的传授者。所以我经常对学生说,在北大,知识比分数重要,能力比知识更重要。具体的知识好办,真正具有洞察力的问题难求。所希望的,无非是使学生们能够跳出急功近利的分数框框,培养起挑战权威的勇气,刨根问底的问题意识。这些东西远比分数和知识重要得多。
教育除了追求效率之外,还必须兼顾公平,特别是在义务教育阶段。“直通车”班的要害在于,当前明升中国社会对于公平问题极为敏感和脆弱,贸然实施“直通车”班将可能引发更大的社会矛盾和信任危机。
有一篇文章流传甚广。文章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一个仅仅拥有8500万人口的国家,却贡献了超过60%的诺贝尔奖获得者?作者认为,这是因为德国宪法禁止对孩子进行早期智力开发。孩子的大脑犹如一个存储器,如果过早地塞满了各种知识,会挤占宝贵的空间,限制孩子的创造力。禁止开展“天才儿童教育”和“贡献了最多的诺贝尔奖获得者”二者之间是否一定形成因果关系,虽然不能因此而轻易就得出结论,但它们的确都是无法否认的事实,而且同时为真。
我始终认为,学校不是工厂,教育不是生产工业品,按照统一的模子进行浇铸和装配,大批量生产出同种类型的产品。教育更像是种树,学校更像是花园或者果园。有经验的果农都知道,施肥要根据树木生长的自然规律进行。过早和过量施肥,很可能会把树苗烧死。种好树的关键是要有好的土壤和气候,栽下的树苗,在生长过程中不断修剪枝桠,若干年后才可能出现参天大树。就教育而言,我们应当做的,就是给孩子提供一个宽松的环境和土壤以及更大的选择自由,让优秀的孩子自然地涌现,而不是一开始选定一些所谓的“好苗子”,然后进行重点培养,不断催肥。那样的话,既毁了选定的树苗,也断送了其他潜在的好苗子。
在教育问题上,我是一个保守的自然主义者。人生充满了变数和不确定性,一个人能够成长为杰出人才,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小概率事件。对于人才培养而言,我不太相信有目标的预设。有意识的设计,有计划的培养,那是工业化生产的特点,不是在做教育。那些先天条件并不优越,甚至历经挫折和磨难,却始终胸怀远大理想不懈坚持的人最后脱颖而出,成长为推动国家发展和社会进步的灵魂人物。历史上这样的经验教训不胜枚举,值得我们认真思考研究。
(作者系北京大学教务部副部长兼招生办公室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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