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北京某知名高校的研三学生张春迎就急匆匆地走出了学生公寓的大门。初秋早晨的些许凉意,让张春迎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外套。
张春迎走进24小时自助银行的时候,里面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她小心翼翼地把银行卡插到自动取款机的卡槽里,听着自己输入密码的滴滴声,心里突然一阵紧张。
20500.32。
看着自动取款机上显示的余额,张春迎长舒了一口气。她知道这是昨天刚刚向导师借的2万元钱到账了,这意味着她硕士研究生最后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有了着落。
学费从何而来
张春迎的老家位于山西省中部地区的一个小村庄,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沉默寡言的父亲对于她的求学路一直给予默默无言的支持。
“同村跟我年纪相仿的女孩早就辍学嫁人生子了,但我却还在上学,我知道父母身上有压力。”
提到父亲,张春迎既感激又心疼。从第一次高考失利、复读、第二次高考取得优异的成绩赴北京读大学,再到考上硕士研究生,父亲虽不言语,却也从未流露过半分让她放弃学业的想法。
开始读研的那一年,张春迎就读的高校已经取消了原有的研究生公费制度,改为收取学费,并通过发放奖学金的方式资助优秀研究生的政策。对于自己来说,张春迎觉得这样的改革是件好事。
张春迎在硕士研究生入学考试中的成绩排名并不靠前。如果按照原来的规定,她很有可能拿不到公费名额,那就意味着读研究生的三年都得自己支付学费。而按照现在的规定,硕士研究生一年级的奖学金主要按照入学考试分数评定,而后两年的奖学金则由前一学年的成绩、科研情况、社会工作情况和导师评议分数等综合情况进行评定。
“奖学金制打破了原来‘一考定三年’的弊端,第一年没有拿到奖学金可以通过第二年的努力获得,这增加了我获得奖学金的机会。”张春迎说,“如果能获得年度学业奖学金的最高额度1.5万元,那么扣除学费10000元和住宿费1200元后,还能有3800元的结余。”
但入学后,张春迎发现学校收取学费和发放奖学金的具体操作方式却没有让她得到想象中的实惠。
原来,张春迎的学校规定在每个学年开学之前,学生必须先把学费和住宿费全部交上,否则将无法注册,获得的奖学金也不予发放。而学业奖学金分为10个月发放,通常要等到12月份才一次性发放前四个月的奖学金,此后每个月发放一次。
这样的方式意味着张春迎不但要在每年入学前首先解决学费和住宿费的问题,还要凑够自己9月到12月的生活费。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个沉重的负担。
“我知道家里的状况,所以不愿意再向家里伸手要钱。”张春迎一脸无奈,“但助学贷款只能申请6000元,连学费都不够,更不用说生活费了。”
本科期间做兼职积攒下的钱和之后获得的奖学金勉强够应付前两年的学费和生活费。转眼今年9月又到了,张春迎的学费还没有着落。
前几天收到了学院催交学费的邮件,张春迎知道学费不能再拖下去了。万般无奈的她只好开口向自己的导师借了20000元钱。
“幸亏两年来我的导师一直在帮助我,”张春迎说,“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本科期间,为了赚学费和生活费,张春迎花费了很多时间来做兼职。“最多的时候,一个周末要赶三份家教,每一家都很远。”
正是因为忙于兼职,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在大学期间专心学习和充实自己,这也是她决定要读研究生的原因。所以研究生期间,她本想只安心学习、做科研,不希望别的事情占用太多时间和精力。“如果读研期间我还必须到处打工赚钱的话,那我觉得读这个研究生就失去了意义。”张春迎无奈地说。
艰难的选择
张春迎面临的问题,正在读本科四年级的张雷不会遇到了。伴随着2014年全国研究生全面收费政策的出台,张雷所在的经济学院也发布了新的2014年研究生招生方案。正是这个新方案却让一直想要继续深造的张雷决定结束自己的求学路。
“学院的新方案是今年7月发布的,”张雷说,“这个方案让我们大跌眼镜。”
张雷向《app手机版》介绍道,新的方案规定,自2014年起学院取消学术硕士,只保留专业硕士和直博生名额。其中,专业硕士招收100名,直博生和本校硕博连读生共20人,这意味着学院对外扩招的幅度大增。直博生三年后可以选择离开,并拿到学术硕士的学位。
如果想要继续在原学院就读专业硕士,张雷和他的同学们将面临着高达9.9万元的学费。学费分为第一年5万元、第二年4.9万元两次缴清。专业硕士不但不设学业奖学金名额,而且没有宿舍,住宿费用自理。
这样的费用让家在东南沿海某省农村的张雷觉得无法承受。和张春迎一样,由于家庭经济条件不好,张雷在本科期间也不得不花费大量时间参加勤工助学项目。由于无法全身心地投入学习,张雷的成绩并不足以申请直博生。
“现在教育明升化那么严重,学院根本就不像是真心要搞学术的样子。”张雷感叹道。
经过一番考虑,他决定放弃读研,开始找工作。
不解与困惑
与张春迎和张雷相比,刚刚进入博三的王海涛境况似乎要好一些。
2010年,王海涛开始读硕士研究生。当时他所在的学校也作为改革试点对硕士研究生收取学费,但不同的是,他的学校并不用学生提前交纳学费,而是首先用学生获得的奖学金数额扣除应交纳的学费额,然后将剩余部分按月发放给学生。
“这样的方式减轻了我们的负担,特别是对于像我这种家庭条件较困难的学生,就不用担心学费的问题了。”王海涛说。
一年后,王海涛成功申请转博,并赶上了博士公费的末班车。
“我觉得现在更需要的是加大对博士研究生的资助力度,为什么反而要收学费?”提到马上要实施的2014年研究生全面收费政策,王海涛表示。
虽然每个月会收到国家补助的1000元和导师补助的500元,但王海涛认为博士阶段的学生一般年龄较大,生活开销也会相应增加,而且大多不愿意再向家里要钱,所以这些补助并不算多。
对于研究生收费改革政策中提到的建立健全导师责任制和导师项目资助制,王海涛也有不同的看法;“这样会不会将导师与学生的利益对立起来?因为给学生补助多了导师自己拿到的就少了,这也许会加剧导师与学生之间的矛盾。”
在王海涛所就读的电子app与技术专业,硕士毕业大多可以找到不错的工作。读了博士反而使研究领域变窄,就业方向也有限。“学生选择读博本身就是出于对科研的兴趣,如果提高了读博的成本,相信不少人会放弃读博,即使读了可能也无法安心做研究。”王海涛说。
对于这样的说法,正在准备考取2014年清华大学博士研究生的方洪明表示赞同。
方洪明告诉《app手机版》记者,他的朋友中原本有十几个人想考博,但即将推行的研究生收费制度使他们犹豫了,学费成为了使权衡的天平偏向放弃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很可能会选择先直接拿着硕士学位工作一段时间,挣够钱再回来继续念书深造,毕竟家庭的经济压力很大,心态比较焦虑。”方洪明说,“这一制度使大家的分流意愿更加明显。”
但是,对方洪明本人来说,他表示既然已经下决心要读博,即使收费也肯定会读。只不过如果真的考上了博士,他也只能自己想办法筹措学费,“也许会做一些兼职,比如给杂志社做翻译、给出版社写书评等”。■
(注:文中部分采访对象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