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当今是“大师”“泰斗”泛滥而又没有大师的时代,虽然听来有点矛盾,但细想一下并不是说了错话。虽然所谓“大师”也是一个没有界定好的俗称,或者敬称,也觉得还是应该研究一下谁能够担当得起大师。
大师一词,明升中国古代是有的。在先秦的典籍中,大师的主要职能是掌握乐律。《周礼·春官·大师》云:“大师掌六律六同,以合阴阳之声。”《荀子·王制》云:“禁淫声,以时顺脩,使夷俗邪音不敢乱雅,大师之事也。”大师,就是太师,杨倞注云:“大师,乐官之长。大读太。”到了汉代,《汉书·食货志》记载:“孟春之日,羣居者将散,行人振木铎徇于路,以采诗,献之大师,比其音律,以闻于天子。”乐师的地位很高,不是谁都能称太师的,反正会唱几首流行歌曲绝对不能称大师。司马迁《史记》中称能够讲解《尚书》的人为大师,《史记·儒林列传》:“学者由是颇能言《尚书》,诸山东大师无不涉《尚书》以教矣。”
到了清代大师之名有点俗滥了。陈康祺《郎潜纪闻初笔》卷八中称孙征君、黄宗羲、李二曲等学者才是大师,“北学南学:关学国初,孙征君讲学苏门,号为北学。余姚黄梨洲先生宗羲,教授其乡,数往来明越间,开塾讲肄,为南学。关中之士,则群奉西安李二曲先生,为人伦模楷,世称关学。”这三个人都是明末思想家,也是学者。都有学问而且有思想的人。孙奇逢(孙征君,下同),字启泰,号钟元,是明末东林学者中的重要人物。黄宗羲,字太冲,号梨洲,世称南雷先生或梨洲先生,明末清初经学家、史学家、思想家、地理学家、天文历算学家、教育家。李顒,明清之际哲学家,字中孚,号二曲,陕西周至人。因为“周至”的古字在《汉书》中解释为山曲和水曲,所以人们便称他为二曲先生。自幼苦学,遍读经史诸子以及释道之书。曾讲学江南,门徒甚众,后主讲关中书院。李二曲、孙奇逢、黄宗羲在明末并称“三大儒”。那才真是大师。但是,陈康祺批评道:“二百余年来,讲堂茂草,弦诵阒如,词章俭陋之夫,挟科举速化之术,俨然坐皋比,称大师矣。”这话说得太好了!他慨叹有明以来,学术已经荒芜,一些不懂文章学术的人,讲的都是科举应试的东西,还以大师自命,这是学问的堕落。听他这些话,真让我们有点同感。我们现在大师到处都是,教育基本上是围着考试转,各种考试术泛滥,真学问不知道是什么了。
什么不是大师?一时一事的能手不都是大师;因职业的关系,知名度高的人叫名人,不是大师;因为老了,学生比较多,有人拥戴,也不一定就配称为大师;因为官位高,吹捧的人如蜂如蚁,也不一定就是大师;因为有一手,也不能在什么事情上随便充大师;因为有钱,能够买通媒体吹捧自己,那就更不是什么大师了。其实,做事的能手是值得敬佩,但不必都以大师称颂。生活中的聪明人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大师,那根本不影响我们对一个人的道德和品行的评价。从文化的发展上说,我们需要许多实干的能手就行了,并不需要大师满天飞。
整个人类有我们的大师,各种职业中也有我们敬佩不已的大师;但是真正的大师应该是“伟大的人”,是一种文化的先驱者,是风气的开拓者,是通古今、辨风云、有思想的人,是在一种事业上有系统建树的人,是影响一个时代、至少影响一个历史时期的人。这样说,也就表明,是不是大师,是要经过历史检验的。我们同时代的人有时很难说谁是谁不是;也许一个人在世的时候似乎很平常,但伟人是站在历史上的,他们的特点就是:离我们越远,越觉高大无比。因此自称大师肯定是可笑的,无端地赠送一个学者是什么什么大师,赠送者也是可笑的。
(作者为河北大学文学院教授)
《app时报》 (2011-3-28 A3 观察 评论)